中午骄阳高挂，天空碧蓝。享受了一顿康陵村的“春饼宴”后，我们一行人走向“大明武宗毅皇帝”朱厚照和皇后夏氏的合葬陵寝——康陵。据说这位皇帝喜欢出宫游玩，随从怕路上饿着皇帝，就准备了一种卷上葱酱肉菜的特别薄的饼，“正德春饼”由此传到现在。除了游玩之外，朱厚照还酷爱打仗，三番五次往边关跑，庙号中的“武”字，反映了这位青年皇帝的短暂一生。当然，无论是真实的战绩，还是国家军事实力的增强，他的这个“武”和汉武帝的“武”不可同日而语。

明武宗朱厚照画像

零落繁华竟如此

明武宗在位16年（1505年-1521年），是明朝第十位皇帝，其陵寝位于金岭（又名莲花山）东麓。来到康陵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无字碑——“神功圣德碑”，也叫赑屃驮碑。十三陵中，除了朱棣的长陵和崇祯皇帝的思陵，其他陵前都有同类的无字碑。碑首有6条首尾交盘、头部下垂的蛟龙、碑趺是个昂首远眺的大龟——赑屃。龟下长方形石台上刻有水波漾流。唐以后，历代都有遗存，《大明会典》称其形制为“龟趺螭首”。

【资料图】

康陵仿照明孝宗的泰陵修建，前方后圆。地面建筑两进院落，第一进院为祾恩殿，是祭祀的场所。明时建筑为单檐歇山顶，面阔五间（通阔31.44米），进深三间（通深15.3米）。清朝乾隆年间大修缩建，并改为硬山式顶。

现在我们看到的祾恩门是2006年按照清改建后的样式复建的。踏进祾恩门，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祾恩殿遗址，遗址留有多处明时梁柱的基石，苍翠的松树傲然挺立四周。据《太常续考》等文献记载，“祾恩”之名始于嘉靖十七年（1538年），是世宗朱厚熜亲易佳名。“祾”字取“祭而受福”意，“恩”字取“罔极之恩”意。

康陵祾恩殿遗址的长宽，显得比泰陵狭小些，已经没有了东西配殿的遗址，正殿地面还保留着24个柱础。祾恩大殿台阶正中的汉白玉石丹陛，雕有万字云纹，规制简朴，寓意如意吉祥。走在这空荡荡的正殿遗址上，一时竟有穿越之感，让人不禁遥想当年这座大殿和汉白玉廊台的雄伟之态。

再向断烟衰草去

祾恩殿后方的第二进院落，以琉璃瓦的三座门为前门。穿过这道门，就是康陵的核心区域了。根据文献记载，中门为帝后梓宫（棺椁）、神御物等经由之门，左门（东门）和右门（西门）分别为皇帝、大臣谒陵所经之门。体现古代“居中而尊”以及尚左的礼制观念。康陵的三座门于2006年复建。

三座门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两根方形石柱子，上有两只神兽——麒麟，这是棂星门的遗址，木质的门已不复存在，空余两根汉白玉石柱高耸着。皇陵中设置棂星门，意为帝后灵魂过此门即入天堂。

跨过棂星门，石供案和石五供立在眼前，案上居中石香炉，左右烛台、花瓶各二。香炉的盖顶上雕刻着一条盘龙，非常精美。石五供后方礓礤之上，便是康陵的标志性建筑——明楼和宝城。明楼上方最初有“康陵”二字的匾额，现已不存。

穿过明楼门洞，会看到一座琉璃影壁。影壁后方即康陵的“宝山”（墓冢），前部有弧形砖墙拦挡封土，并与方城两侧的宝城墙相接，形成一个封闭的月牙形院落，俗称“哑巴院”；院外月牙形墙体俗称“月牙城”。哑巴院正对方形城台，城台之上是歇山式明楼，形制如泰陵，因被焚毁，清乾隆年间缩建。历经数百年，顶部已坍塌。现在重建的明楼规模仍然根据清代制式，比泰陵的明楼小。

明楼的介绍牌中，英文译为“Soul Tower”，这让人不由想起墓主人也是懂得多种语言的，他对藏族、蒙古族、阿拉伯、葡萄牙等文化都有兴趣。史载武宗“佛经、梵语无不通晓”，能亲自披僧衣与藏僧诵经演法。他自封大庆法王、沙吉·敖兰（意为波斯语“少年王”或突厥语“勇敢的国王”），并以“大明皇帝·苏莱曼·汗”的身份出现在阿拉伯各国的正德朝出口瓷器上，宣示他的权威。

康陵祾恩殿遗址 摄影：张月

砖铭题字映古今

参观康陵，令人痛心的是历史上文物被毁的情景。明末，李自成起义军从北路进京的一支军队，经由康陵、定陵、昭陵时，一路焚毁陵园泄愤。康熙年间成书的《帝陵图说》，描述当时的康陵明楼：“烈焰所余，断瓦颓垣、瓮门四辟之半壁而已”，明楼内的圣号碑变成了“瓦砾中树残碑”，场景十分凄楚。明末清初的反清文人顾炎武写有一首长诗《恭谒天寿山十三陵》，描绘了他考察时的心情：“康昭二明楼，并遭劫火亡。定陵毁大殿，以及东西廊。”

我们现在看到的康陵明楼里的武宗圣号碑，碑身碎裂并有缺损，是拼接起来的。为防止碑的坍塌，不得不用十几根铁柱支撑。圣号碑上纵横交错的裂纹默默承载着这段不幸的历史。最初碑文上有朱砂，如今仅模糊可见。

现在康陵的建筑不是明朝的建制。因为康陵遭到焚毁，清朝虽然采取了保护政策，但乾隆年间大修时偷工减料，拆东墙补西墙，明楼整体向内缩小了约一米。现在明楼四角石基外的白色方石，才是明代原明楼外墙的石基。

这种情形无意中造就了康陵明楼的一大看点——砖铭文。它是为检验工程质量，在烧制前刻或印在砖坯面上的文字。康陵明楼是在被焚毁后由清朝缩建的，相当多的城砖拆东墙补西墙而来，砌墙时没有章法，于是便有了诸多城砖铭文暴露在外的情形。根据可见的砖铭文，城砖分别为成化、弘治、正德年间所造。铭文款式多样，字数不一。最少三四字，只记载砖的产地，如“六合县”、“泰兴县造”等。多的数十字：“直隶松江府金山卫管工委官指挥魏文、照磨任辂、上海县提调官知县李隶、所县委官百户叶佳、县丞汤 、吏王恺。成化十八年 月日，黑窑匠计文恭、金福海”。有砖的产地，还有委官人、匠人的姓名，烧制年代等。根据砖铭文的记载，康陵明楼的用砖产自河南、江苏、山东等30多个州县。

康陵也是十三陵中除思陵外唯一有被盗（未遂）记录的帝陵。上世纪30年代，一伙盗墓贼在康陵宝城上往下打了五个盗洞，恰逢连天大雨，盗洞坍塌，盗墓贼命丧于此。现如今，盗洞痕迹已无从寻觅。

寻微另面明武宗

康陵后的五峰陡峭，气势磅礴，这就是有名的莲花山，又名“拈花山”。巧合的是，明武宗喜爱“拈花惹草”，他留给世人的刻板印象是一位耽乐游玩的荒唐之君，他所建造的豹房网罗天下奇珍异宝、珍禽猛兽、美女歌姬，深为后人诟病。

其实朱厚照远并非一事无成。他机智聪颖，喜欢骑射，比起关在皇宫里几十年如一日掌握所谓的天下，他更喜欢到广阔的世界游走。在居庸关被挡着不让出关时，他没有怪罪守将，似乎并不荒唐和暴虐。继位后第三年（1508年）设立豹房，一般认为这是他享乐的据点，而当代学者倾向于认为这是他抑制文官、掌控朝纲的总部。他喜欢吟诗作画，且精通音律。此外，他还多次赈灾免税。《明史》本纪第十六武宗篇记载：“夏五月丙申，减苏、杭织造岁币。六月辛酉，禁吏民奢靡。免陕西被灾税粮”“癸亥，振南京饥。冬十月辛未，南京工部侍郎毕亨振湖广、河南饥。十一月乙未，振凤阳诸府饥。”“丙子，免被寇州县税粮一年。”“五月己亥，诏山东、山西、陕西、河南、湖广流民归业者，官给廪食、庐舍、牛种，复五年”。

武宗曾宠信以刘瑾为首的宦官马永成、丘聚、谷大用、张永等八人，时称“八虎”。正德五年（1510年），安化王朱寘鐇在安化（今甘肃庆阳县）以“清君侧”为名发动叛乱。武宗以刘瑾谋反为由将其凌迟处死，借此封住了“清君侧”叛乱者之口；平叛后，朱寘鐇被赐死、削爵。武宗还曾化名朱寿，自封总督军务、威武大将军、总兵官，正德十二年（1517年）10月，蒙古首领小王子率5万人马进犯宣府（现张家口一带），正遇上武宗出关巡边，他调集长城一线的军队抵御蒙古侵扰，据说亲刃一名蒙古兵。战事持续数天，以小王子败退告终。

历史悠悠，山川草木默然无声。武宗在此长眠，世间风雨几多，再也与他无关。他的诗《上马留题》或可是他的自评：“正德英名已播传，南征北剿敢当先。平生威武安天下，永镇江山万万年。”朱厚照死后无子，皇位由其堂弟朱厚熜（年号嘉靖）继承，外藩继承皇位，在朝堂上掀起腥风血雨，此为后话。

（原标题：康陵 庙号为“武”实难符）

流程编辑：U01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