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贾政眼中,晚辈里让他最赏心悦目的,一个是远房族侄贾雨村;一个就是称自己为姨爹的外甥女薛宝钗。

第3回写“贾雨村拿着‘宗侄’的名帖,至荣府的门前投了。彼时贾政已看了妹丈之书,急忙请相会。见雨村相貌魁伟,言语不俗;且这贾政最喜读书人,礼贤下士,济弱扶危,大有祖风;况又系妹丈致意,因此优待雨村,更又不同,便竭力内中协助,题奏之日,轻轻谋了一个复职候缺”。这是贾政对雨村远道而来的初次接触,雨村的气质、谈吐给贾政留下了良好的第一印象。

第17回写贾政和清客相公们商量给竣工的大观园题写对联匾额时:贾政道:“所见不差。我们今日且看看去,只管题了,若妥当便用;不妥时,然后将雨村请来,令他再拟。”众人笑道:“老爷今日一拟定佳,何必又待雨村。”这里通过语言描写侧面刻画了进士出身的贾雨村的学问、才气给贾政留的强烈印象。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第33回写贾宝玉和父亲贾政恰好撞了个满怀,贾政道:“好端端的,你垂头丧气嗐些什么?方才雨村来了要见你,叫你那半天你才出来。既出来了,全无一点慷慨挥洒谈吐。”贾政多次让宝玉接见雨村,是想培养宝玉人情应酬的能力,向雨村学习仕途经济学问争取科甲出身,早日光耀门楣。而宝玉见雨村却没有“吟诗作对”、“正邪二赋论”慷慨挥洒的谈吐。其实贾政这次眼里的雨村和宝玉,有点像第23回让宝玉、贾环入住大观园时,见到宝玉、贾环时的心理感受:感觉贾宝玉长得“神彩飘逸,秀色夺人”,而贾环“人物委琐,举止荒疏”,心中已高下立判。而这次贾政对雨村和宝玉两人气质谈吐的感受,加深了对儿子的恨铁不成钢。这也是暴打宝玉的原因之一,也正对应了第2回雨村口中甄宝玉被家长笞楚的情景。

贾政公务之余就是读书、下棋。与女眷来往较少。第79回曹雪芹通过香菱之口向大家介绍了宝钗在姨爹贾政心目中的形象。香菱说:“我们姑娘的学问,连我们姨老爷时常还夸呢!”可见当年贾政奉元妃之命,让众青春儿女入住大观园时就很认可“珍重芳姿”的宝钗,尤其是宝钗的读书明理、识大体,这与对雨村的赏识是不约而同的。

贾政赏识的人往往是宝玉最想远离的。通观《红楼梦》,贾珍、贾琏、薛蟠之流虽然人品不正,但宝玉还和他们不至于走得太远;而宝玉最厌恶、反感的也是平儿最厌恶、反感的贾雨村。宝玉挨打另一个原因,是和忠顺王府的戏子棋官(蒋玉菡)走得太近,忠顺王府的人登门索要蒋玉菡,忠厚老实的贾政只好连声赔罪。宝玉不和科举出身、光耀门楣的贾雨村走,反而和戏子出身的蒋玉菡走,这更加深了贾政对贾宝玉整日浮荡的厌恶。

“堪羡优伶有福”是判词中蒋玉菡与袭人命运的伏笔。蒋玉菡与宝玉互送礼物,和袭人埋下一段缘分,终成夫妻。而第1回贾雨村吟联“钗于帘内待时飞”,应该也是埋着自己和薛宝钗的姻缘。尽管众多红友偏执一词,以为荒唐。脂砚斋批语中说袭人和薛宝钗的关系是“袭为钗副”,“滴翠亭杨妃戏彩蝶”写宝钗在花丛中用扇子扑蝴蝶,而平时宝钗服用的冷香丸里也有牡丹花蕊,富贵的牡丹花隐喻宝钗;袭人姓花,宝玉读了陆游的“花气袭人知骤暖”后给她起的新名,因此还在第23回让对宝玉初有好感的贾政又把宝玉呵斥了一顿。蒋玉菡的“蒋”字是楚辞中的芳草名,与“花”相映。袭人服侍贾母时原名“珍珠”,珍珠也有玉的温润、光洁,袭人和蒋玉菡的性格恰好都属于珠圆玉润型。蒋玉菡的“菡”虽然也是楚辞中的芳草名,但声音同“函”。“函”和“钗于奁内”的“奁”、“玉在椟中”的“椟”都是盛放物品的小木盒。有所不同的是,“椟”装的是贵重的玉、珠,如“买椟还珠”;“奁”装的是女性的装饰品。可能是曹雪芹是想让蒋玉菡这个“木函子”收下花袭人这颗如花似玉的珍珠。贾雨村原名贾化,字雨村。下雨的“雨”读如“语”,和说话的“话”字义相同;“村”又与春天的“春”读音相近,曹雪芹巧用同音点明贾雨村和贾府四春是一辈。

如果从曹雪芹使用文字的音、形、义的角度考虑,“玉在椟中”的“玉”和雨村的“雨”读音相近;“求善价”的“价”有可能通商贾的“贾”,“贾”字作姓氏,是名词;作动词讲与“飞”字词性相对,是商贾的“贾”,指买卖,而薛家本是皇商出身。那么这句可以理解为:我贾雨村这块玉在木匣子里等待会做生意的薛家;宝钗在“奁”中等待贾雨村的迎娶。

再看看对贾雨村和薛宝钗外貌的描写:

贾雨村:“面阔口方,剑眉星眼,腰宽背厚,直鼻权腮”;

薛宝钗:“面如银盘,眼如水杏”。

雨村和宝钗都有着开阔的脸庞。两人除了学问丰富、面庞开阔,还有着人情应酬的练达,城府的深不可测。

两人的作诗也有相似之处。“眼前道路无经纬,皮里春秋空黑黄”是第38回宝钗写的螃蟹诗,“经”、“纬”指螃蟹眼前的道路,第1回赴完中秋螃蟹宴的贾雨村在次日急忙赴考时说:“读书人不管黑道黄道,总以事理为要。”黑道、黄道与诗里的眼前道路字眼相近。

“淡浓神会风前影,跳脱秋生腕底香”是宝钗写的《画菊》,第28回宝玉为了看宝钗的红麝串,顺带看到了宝钗雪白的膀子,即“腕底香”;而上句的“风前影”与第1回雨村“自顾风前影,谁堪月下俦”遥遥相对。“自顾风前影,谁堪月下俦”是雨村自那日看了甄家奴婢“娇杏”曾经回顾了他两次,自以为是个知己,故有感而作。娇杏用眼睛看了雨村两眼,娇杏的眼睛即“杏眼”,杏眼刚好与曹雪芹对宝钗外貌描写一致:“眼如水杏”。这正好是脂砚斋没有点出的一处伏笔。结果甄家的奴婢“娇杏”成了雨村的夫人,而贵人甄家的小姐却成为薛家的奴婢。

宝钗“怅望西风抱闷思”与雨村“闷来时敛额”情景相似。宝钗“诗余戏笔不知狂”刚好也和第1回雨村所说的“非晚生酒后狂言,若论时尚之学,晚生也获取充数沽名”相照应。

曹雪芹注重对称的结构,给林黛玉了两个影子,一个是龄官,一个是晴雯;那么对应的宝钗也有两个影子,除了袭人就是娇杏。娇杏是甄家的丫鬟,不属于闺中秀女,而真正的闺中秀女除了林黛玉就是薛宝钗。“时逢三五便团圆,满把清光虎玉栏。天上一轮才捧出,人间万姓仰头看”是雨村望月抒怀,这句表现了自己大展宏图的抱负。这样雄奇豪迈的诗词在《红楼梦》中是不多见的,有一处与之类似,即第71回宝钗写的《临江仙》:“白玉堂前春解舞,东风卷得均匀。蜂围蝶阵乱纷纷。几曾随逝水?岂必委芳尘?万缕千丝终不改,任他随聚随分。韶华休笑本无根。好风凭借力,送我上青云”。说是想出人头地也好,有野心也好,想攀附权贵也好,其豪情壮志,不让雨村。也正如第1回甄士隐所说:“非久居人下之人,所吟之句,飞腾之兆已见,不日可得接履于云霄之上了!”

贾雨村曾是林黛玉的老师,教出了林黛玉的才华。大观园闺女里宝钗年纪最长,偶尔好为人师。比如第62回宝玉过生日时,逐句给香菱解释“射覆”里边的文化知识;又比如第18回宝玉在写“怡红快绿”诗时,宝钗又成为宝玉的一字之师。宝玉打趣说:“以后我不叫你姐姐了,叫你老师”。两位老师结为姻缘,一对学生也结为姻缘,这样的神来之笔,用曹雪芹常给薛姨妈的口头禅就是“也是有的”。

曹雪芹最终给小说分出章回,第一回“甄士隐梦幻识通灵,贾雨村风尘怀闺秀”。“甄士隐梦幻识通灵”通过梦中通灵宝玉的故事,介绍了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前世是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;而“贾雨村风尘怀闺秀”则是写甄士隐梦醒后的事情,贾雨村终将会和薛宝钗喜结连理。第一回回目就预示着全书的两种不同形式的爱情:一组是宝黛纯真理想化的爱情,一组是雨钗现实与利益绑架的爱情。

第4回“葫芦官乱判葫芦案”中,贾雨村卖给了贾政、王子腾顺水人情,又让给了薛家一个大人情。薛家寄居贾府,薛姨妈也明知“金玉良缘”不为宝黛所喜,她势必要给年纪渐长的宝钗找一位意中人。雨村有雄心壮志,英气逼人,仕途日盛,是个不二人选。贾府日益衰败,宝玉也不喜读书,不成器。薛家得重寻高枝儿,而贾雨村正是一时新贵,又曾欠着贾雨村一份大人情,慈祥的薛姨妈会对贾雨村投来姨母笑。薛家想报答贾雨村,也只有将学问、气质、性情相近的薛宝钗嫁给贾雨村。蒋玉菡与袭人爱情是现实与纯真的机缘巧合,只是曹雪芹在第28回给袭人、蒋玉菡的伏笔较为明显,而第1回给贾雨村和宝钗的伏笔用笔极简,如鸿影微微一掠。在回目中留了下来,回目比内容信息还引人注目罢了,至于贾雨村和宝钗两人感情脉络走向因为后28回丢失,也无从考证,留下了无限的遐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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